野花岂非男儿事奇峰险泽待少年

　菟葵 曲上摄于黑龙江宾县（1 ／2张）

　　中国梦口述实录之二十四

　　编者按

　　人的梦想可以有多种多样，但努力用自己的行动去实现、能梦想成真就不愧为英雄好汉。曲上，一个怀揣梦想的26岁青年，在寻找大熊猫的路上、在雅安余震未平的瞬间、在开满野花的原始森林里实现着自己野生环保的梦想。这，同样是我们应该讴歌的一颗80后璀璨“明星”。

　　曲上1987年出生于北京，26岁，在这个地道的北京男孩身上我却没有看到通常印象中北京时尚男孩的样貌。半旧的淡色格纹衬衫，卡其色棉布裤子，中等偏高的结实身材，腰略略前弓，整齐的短发下一张肤色略微发黄的年轻面庞。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朴实得像一棵树。

　　选择专业是我自己决定的

　　专业和我的名字不谋而合

　　我毕业于北京林业大学，学的专业就是野生动物与自然保护区管理，当年我是一本一志愿一专业被录取。现在从事的工作需要经常往野外跑，你看到的我今天的装束已经是很都市的了。当时我们班有30个同学，只有3个人是志愿录取的，其他都是通过调剂过来的。目前这30个同学三分之一考研了，三分之一转行了。

　　我的名字很多人觉得挺特别的，觉得是费了多少心思取的。其实就是我妈翻字典翻出来的，觉得意思不错。但现在看来，这名字和我的爱好、从事的工作以及我的梦想都暗暗相和。有时钻入密林，沿着林间小路曲折向上时我会想，我妈真是有先见之明，我这不就是走在我的名字所引领的路上吗？

　　选择这个专业是我自己决定的，我家里想让我去学理工科，我爸还给我报了哈工大飞行器专业。现在经常在外面跑，他们在心里担心我的安全，这我全知道。

　　对动植物的喜爱从幼时开始

　　高考写“树”得满分

　　驱使我做出这个选择的应该是从小的爱好。我认字挺早的，我爸爸又在出版社工作，看书是我最大的便利。我尤其喜爱动植物和兵器知识类的，也喜欢看漫画，但是如果三种书放在我面前任我选，我肯定要先读动植物的。具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似乎完全是一种原始的吸引。小学参加兴趣小组，我认识的植物比别人多好多，心里感到特别自豪，这越发激起了我热爱动植物的兴趣。

　　曲上对动植物的喜爱可以追溯到幼儿时期，发展和壮大在高中阶段，成为梦想却定型于高考后随父母到大兴安岭的旅游中。2006年的高考作文题目是《北京的符号》，曲上以《北京的树》为题获得满分，正是他多年喜好的一种思考的结晶。

　　我初中时的语文不好，但在高中我遇见了一位非常好的语文老师——战新良老师。那时候战老师要求写周记，我会在每篇周记完成后写几句后记，战老师每次都会认真地回复。我不太爱说话，这种文字上的交流对我帮助很大。

　　后来战老师虽然不教我了，但是我思考的习惯已经养成，作文水平也得以突飞猛进。后来越来越爱写，也越来越想通过文字表达自己的思想。高中时骑车上下学，我经常会不自觉地观察植物，树、花、草，都会引起我特殊的兴趣。冬天路过白云观，路边泡桐树的叶子落了，褐色枯枝的分布充满了韵律感，我心里充满莫名的触动，突然就想可以用各种树来比喻各种人。

　　到高考考场上，看到作文题是《北京的符号》，立刻想到了《北京的树》这个题目，心里特别高兴，差点儿乐出声来，所以就写了以树喻人的那篇作文。出了考场，我妈妈听说我写了北京的树，失望极了，她觉得怎么也得写写天安门啊。我是那一届北京市高考作文非重点高中中唯一获得满分的。

　　高考后的旅游第一次感受到大自然的壮美

　　考察大熊猫的队里就我一个从北京来的

　　第一次感受到大自然的壮美其实就是在2006年。高考结束我和父母一起去大兴安岭旅游，到了加格达奇，在树林边缘阳光通透的地方，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花。生平第一次看到充斥着生命之华丽的美景，我不由得暗自心动。我想，也就是在那一刻，对植物的尤其是对野花的热爱灌注到了我的生命中。以前并不喜欢拍照的我，紧紧抓住了相机，当时我的心中萌生了一个想法，我要拍遍中国所有的野花，我要走遍山山水水。到现在为止我拍摄了一万多张植物照片，植物种类涉及150多科。

　　2011年下半年国家林业局组织了第四次全国大熊猫普查。这种对大熊猫资源的调查相当于对大熊猫开展的“人口”摸底。从上世纪70年代中期以来，已开展了三次。第四次普查将摸清大熊猫的数量、生活状况、年龄结构、活动范围等，还涉及大熊猫栖息地的变化、圈养大熊猫人工种群的谱系等内容。曲上参加了此次调查。

　　我是2012年初受四川省第四次大熊猫调查队邀请参与到“猫调”中的。在工作的同时，我顺便给野花拍照。我们队里大部分是从四川各个大熊猫保护区以及基层林业局抽调来的人，从北京来的就我一个。不少人问我是不是来实习的？他们不能理解一个北京孩子为什么从事这样的工作。喜欢？这深山野林、花花草草有什么可喜欢的！

　　队里领导比较照顾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是北京孩子，比较危险的工作一般不分配给我，比如到更深的山里。我们平常爬的坡一般在30度左右，一些地方甚至可以到四五十度；有时遇到陡壁上开出的小道，路虽不陡，但两面悬崖，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从闻大熊猫粪便鉴别、寻找熊猫的踪迹

　　同事的亲历令我羡慕

　　大熊猫的理想栖息地一般需要三个条件：坡度不太陡，竹子要多，大树也不能少。因为大熊猫经常会爬树，也会在树洞里产崽。我们围绕着这些区域进行普查。队里分有动物组和植物组。动物组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按区域查看收集动物粪便，判断粪便的新鲜程度。他们常常自谑为“找屎队员”。第四次调查和前三次不同，采用了DNA技术识别大熊猫的野外种群个体，从而为发现更大的大熊猫种群提供可能 。动物组有经验的队员有时会找到还在冒着热气的大熊猫粪便，里面含有新鲜竹叶，据说闻上去还有一股清香味道。我们开玩笑说：回去冲一冲可以泡杯竹叶茶啊。

　　野生大熊猫很警觉，动作也非常敏捷。我们队有过五六次目击大熊猫的记录，我也曾经和大熊猫擦身而过，很遗憾没有亲眼目睹。那一次我和动物组的队员一起，按海拔做点、取样。动物组的队员到达适合它的生境（生态环境）时发现了兽径。我继续沿海拔上行。这名动物组的队员在那一天发现了大熊猫。那天下着很大的雨，那只大熊猫可能是被淋得无处可逃，爬到一棵大树上避雨。我们那个队员也为避雨来到树下。一人一猫，一下一上。我们那个队员可过了瘾了，那只大熊猫紧紧地抱着树枝，任其观看，他狂拍了一堆照片。

　　野外“猫调”是一项劳累与危险并存的工作，爬山是工作的常态，年轻的曲上经历过体能的挑战，也经历过山中的危险。说到遭遇落山历经艰辛终于回到驻地的经历，曲上回想起来的是自己第一次看到了萤火虫。他的脸上浮现出的灿烂笑意，让我觉得那该是多么美的一个夏夜。

　　迷路了幸好带了火种边烤边等待天明

　　进山时危险性不小我们带上必备的装备

　　在山中最累的是在竹林中行走的方式，熊猫栖息地的竹子密度非常大，密集的程度常人无法想象。走的时候直不起腰，只能以拱的方式像游泳一样前行。从去年下半年我就有了一见竹林就想弯腰走路的习惯，直起腰反而觉得累，四条腿走最舒服。

　　2012年秋天，有一次我和队友以及向导在山里迷路了，用当地话来讲叫落山了。当天山里有雨，有雹子，还起了雾。四川的山是有梁的，一道梁连着数条山沟。向导着急下山，判断错误，带我们走了错误的山沟，离营地越来越远。山里的夜越来越黑，在那样的条件下是不可能接着走的，只能原地休息。幸亏还带了火种，找了一个石头窝，边烤火边等待天明。我们算幸运的，毕竟还是走到了地势比较平坦的地方。有一次动物组的队员落山，也只能原地等待，为了不至于滑下坡去，他们一人抱一棵树，挨过了整个雨夜。

　　还有一次是向导迷路了。终于走到正沟，已经很长时间了，还要摸黑爬好长一段陡坡，中午带的几个面包早就吃完了，那个晚上饥饿的滋味让我记忆犹新，我走三步一歇，喘几口气再接着走。终于回到驻地是晚上十点多了，全体民工和向导都已经撒到山上去“排查”我们了。那一晚，我第一次看见了萤火虫 ，那种美丽的震撼让我为之痴迷。

　　进山时我们会带一些必备的装备：背一个帆布做的军用大背包，穿迷彩外套、胶鞋。穿的袜子与众不同，是古代人穿的那种没有松紧性的长长的布袜子，直接套上去，在小腿上部扎紧，有白色的也有蓝色的。这种袜子可以有效地防止蚂蟥叮咬，小蛇咬一口也咬不透。

　　因为工作强度太大，也曾打过退堂鼓

　　“4·20”地震时房子晃得厉害

　　我干脆把电脑搬到一楼上网

　　这种跑外业的工作外行听起来很有意思，觉得在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地方找那么可爱的大熊猫是件多么浪漫的事啊。实际上，它是一件比较枯燥的工作，每天都要做重复性的事情。2012年初我刚到队里时因为工作强度太大，就曾经打过退堂鼓。但是，春天到来，野花盛开，心中的痛苦也被每天见到的野花所抚平。所以虽然辛苦与危险并存，我依然爱它。外业和内业比起来，我更喜欢外业，我总觉得它带给我更广阔的天地和心胸，我不觉得我在其中变得更加豪情万丈，反而是更加踏实和务实。

　　“4·20”四川雅安发生地震时曲上的团队刚刚从山上撤出来，住在大邑西岭镇一户农家，距震中芦山的直线距离是30公里。

　　地震的时候我和组长住在一间屋里，刚刚辛苦了好几天，想着马上就能回大本营的我们睡得很香。但早上睡着睡着却被晃醒了， 因为四川地震多发，我们开始都不太当回事。晃过去后，我又回到二楼的房间上网。当时往北京打电话还能通，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我家里人还不知道芦山发生了强烈地震。当地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我们队里有几个队员家是芦山的，那是急得不行。

　　之后余震很多，房子晃得厉害，我干脆把电脑搬到一楼继续上网，另外两个队员也和我在一起。

　　我的内心因“野保”而多彩

　　玩植物要有悟性，这种悟性看不见摸不着

　　“猫调”工作告一段落，曲上又随中国环境科学院到大兴安岭拍摄植物图鉴。在曲上看来，这项工作的强度系数低了不少，也更接近于他的梦想，寻找并拍摄野花。曲上的表情和说话的语调常常带着较同龄人成熟的淡定和低沉，而在他并不太清秀的外表下，却隐藏着一颗那么爱野花爱自然的心。我很好奇，这个梦想似乎有些天真有些女孩气呀。

　　其实，真正能在各自的领域里走得远，在爱好上一直抱持高昂兴趣的达人都需要有一颗坚强的心，还要有一副坚强的身体，尤其是从事“野保”工作的人。实际上现在我就已经知道，我的要把全中国的野花拍遍的梦想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人生毕竟短暂，而祖国的花草山水却是那么广博。但我仍然想到不同的地方看不同的花，看花看到老。我不觉得单调，我的内心和生活因为它而丰富多彩。

　　玩植物也要有悟性，这种悟性看不见摸不着，就像很多人对自己擅长的事情会有一种直觉的灵敏，我的直觉就在植物这里。有时候闲下来我会想，离开了野花我是什么？什么也不是。或许“野花岂非男儿事，奇峰险泽待少年”更能表达我内心的感情。我女朋友有时和我说，除了正常的生活方式外，我们还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所以即使以后我有了正式的工作、成了家，我仍然会利用假期到野外去。

　　现在很多人评论80后是暮气沉沉的一代，我觉得挺好笑的。这个结论或许是通过一些调查和现象总结出来的吧，但这种总结暗含着以偏概全的可能。一个90后实习生不肯替前辈买盒饭就被生成了90后现象，可是一个抑或十几个甚至几千个难道就能代表得了整个90后吗？80后也同样如此。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世界，笼统地以年代来划分一代人的特性不太具有科学性。我所看到的，我、我身边的同龄人就都是努力生活、富有梦想、积极进取的人，我怎么就没看到暮气沉沉的80后呢？

　　我的第一个恋人是植物，第二个是女友

　　她也是个朴实、单纯、有事业心、不在乎名利的人

　　26岁、怀揣着对职业的热爱、对野花的梦想的曲上，已经收获了五年的爱情。说起这一段，曲上有些坏坏地说：她是我的第二个恋人，第一个是植物。是啊，一对没有共同语言的恋人怎么能拥有长久的爱情保鲜剂？一个家庭如果没有互相的支撑和理解又怎么能共度漫长的人生岁月？这对年轻的80后或许会因为共同的梦想而建立起美好的未来。

　　我女朋友是我的师妹，还在读研究生。她现在在王朗国家自然保护区做大熊猫的调查工作。

　　我们是2008年一起去旅行时相恋的。我们本来是去稻城做野外鸟类调查，这个地方处于横断山脉，是中国物种最丰富的地方之一。在那里，风景无比的美丽，而且每天都能看到不同的花，都带着奔放的颜色。调查结束我还和几个同学去了青海，她本来是到火车站送我们，结果到了车站一激动买了张票和我们一起去了。一行四个人游走在青海浪漫的风景之中，再有两个人起哄，不由得就走到了一起。抬眼满是壮丽的景色，低头一看却是四根黑棒槌，她比我还黑。我觉得她也是一个朴实、单纯、有事业心、不在乎名利的人，这也正是我的性格。

　　◆对话◆

　　父亲

　　北青记者：平时曲上进山了，山里信号不好，怎么和家里联系呢？

　　曲上父亲：我们家也就这一个孩子，他经常在野外，确实挺担心的，所以我和他约定，隔三天定时一个电话。如果没有意外情况，他一般会按时。超过一天还没有电话，我和他妈妈就会非常着急。

　　北青记者：今年雅安发生地震时曲上就在那里，特别担心了吧？

　　曲上父亲：那天是8:03发生的地震吧？曲上的电话8:10就打到家了。他是报平安，说他一切都好。我让他赶快到院子里去，别在屋里呆着。之后就扑到了电脑前，搜地图，看即时新闻，查了一整天。他妈妈在旁边一直埋怨我，说儿子这么往外跑都是你带的，现在这可怎么好！之前我做过一份地图，曲上每天的上山路线、经过的地方他告诉我后我就做标注，所以儿子在哪儿我很清楚。我说咱们撤出来吧，曲上说那怎么好意思，不能当逃兵。

　　北青记者：曲上给您的评价是最优秀的爹，您听了心里骄傲吗？

　　曲上父亲：我对他尽职尽责是说得上的。他在植物这方面确实有些天赋和想法，但我们并不指望他成为植物分类学家什么的，他在研究过程中感觉很幸福，那就够了。他是一个对名利看得很淡的人，小时候他妈妈给零花钱，曲上如果痛快地接过去，他妈妈会很高兴，因为一般他就觉得钱没用，后来一天给两元。有一次学校组织给一个患病的孩子捐款，曲上捐了200元，就是自己攒的零花钱。我当时心里很高兴，我说人就是应该多给别人一些，让周围人都好，自己也会快乐。

　　女友

　　北青记者：曲上现在经常跑外业，你是什么状态呢？

　　女友：我本科学的专业是野生动物与自然保护区管理，现在研究生在读，学的是生态学。我们俩的工作都需要跑外业，所以见面时间不是很多。一见面就会格外珍惜。

　　北青记者：你们俩的专业有相通的地方，互相理解起来是不是更顺畅？

　　女友：我们俩有很多能互相扶助的地方，而且我们对野外有共同的向往，尤其我们俩都是因为喜欢这个行业而选择，所以确实有不少共同语言。但是我更爱的是保护区管理的研究工作，我很希望能为此做些什么。曲上总喜欢教我植物啊、野花啊，有时候有点烦。

　　北青记者：两个人对今后生活有什么规划吗？

　　女友：其实他的目标是比较明确的，我的学业还要继续，也更希望在这条路上能走得更远更好。本版文/本报记者　王勉

　　曲上小档案

　　1987年出生于北京，26岁，北京林业大学野生动物与自然保护区管理专业本科毕业；2006年的高考作文以《北京的树》为题获得满分；几年来从事着艰苦的野外环保工作，从中寻找着乐趣和对大自然的热爱；这之中也寻找到了生命中的另一半，一个和自己一样从事野保的女孩。

　　编后

　　每一个人实现梦想的经历都是动人的，无论这个梦是大是小。在你心中、在你周围，一定有勇于逐梦、筑梦、圆梦之人。你想了解谁的梦想，你已知道谁实现梦想的历程？请与我们联系，把你想要了解和推荐的人告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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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菟葵 曲上摄于黑龙江宾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