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霄峰：你可听见败者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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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李霄峰第一次见面是2003年，在青海冷湖。我是去探班电影的记者，他是拍纪录片的“实习生”。高原上很冷的夜，他跟我说将来他自己的电影，要讲“纯真是如何失去的”。

　　那时他的文字已经很有名，互联网最风生水起的年代，Liar是论坛江湖一号有传说的名姓。而且印象最深的还不是他借以扬名立万的那些影评，而是2001年“9·11”《三联生活周刊》那期专题，“最后关头，Liar一篇《他人的血》让那组文章有了灵魂。”十年后还看到主编朱伟在微博中这样回忆。

　　2012年，李霄峰有了《失败者之歌》。200页的小书，数十短章、随笔和小说。封面和书名，朴素、老实得很“八十年代”。一读之下，惊艳莫名。

　　9月16日，他携新书造访北京。

　　李霄峰，1978年生人，写过一个被毙掉的剧本叫《无法无天》，还有一个成功投拍并于2009年上映的叫《达达》，那片中的男主角赵野，一个少年，出演者是他本人。

　　原来这世上真有所谓“永远的少年感”。10年前初见他时就这样想，现在看他，还是一样。

　　失败感从哪里来

　　一本书如同一片树叶，有它需要顺从的命运，人亦如此，小时候上语文课，看音乐家贝多芬如何‘扼住命运的咽喉’，激动不已；长大后方才晓得：正因在生活中无法扼住，作品才澎湃涌动。

　　记者：10年过去了，“纯真是如何失去的”还是你最想讲的吗？

　　李霄峰：当然。实际上《失败者之歌》也暗含了这个东西。

　　记者：你写过一篇日志讲到8岁时就在一起的发小，一早就对婚姻之事看得很绝望，很臣服地早早成婚，没想到中年之后又陷入爱情，搞得狼狈不堪。那个故事读得我很惊心，惊心于你对成长和命运现实的疼痛感：

　　“我为他感到深深地难过，不难过他出轨，也不担心他离婚，而是我想起了他坐在父亲腿上跟我聊天，轻松而无忧无虑的样子，二十多年前，两个狗屁不通的小男孩，谁能想象得到现在的生活呢……带着各自的理念在人间生活打拼，我们可以猜测各自的事业一步步走向成功，却主宰不了自己的情感……像吴孟达在《喜剧之王》里摸着自己被打穿的大肚子看着对方慢悠悠地说：‘怎么搞成这样？’我也想问问他：‘为什么绝望地结婚，也会搞成这样？’”

　　李霄峰：“真正的失败来自情感”，这是我对人之常情的看法。我把这句话题在这本书的扉页上。其实你在这个世界上不是那么一味在追求前进、追求字面上的所谓“成功”，更多时候你追求的完美世界，不过是情感得到满足、达致和谐。可情感恰恰是最奢侈的企求。

　　那些貌似坚强的人们，在谈论生活的时候仿佛从来没有失落与软弱，其实谁又不是掖起自己人生中所有的伤害在舔血而行？那些不为人道的心灵的失败、情感的失败、对完美的追求的失败，似乎小到不值一提，可以视而不见。但它们，正是我想捕捉的。

　　敏感从哪里来

　　夜读《心经》，想起弘一法师“悲欣交集”四字，有所感动，将此句发在微博上。次日便接到朋友电话关心：“你还好吗？”还好，不是那么好，也不是那么糟，人若真好真坏，与他人距离顿生，入伸张或褊狭之境，唯不好不坏时能左右逢源，感受水流激荡。

　　记者：读你的文字，感觉你对人是有同情的，对人情世态是很有体味的。做到这些，靠的是天生敏感吗？你说过一句话“敏感的心是不能强求的”。

　　李霄峰：好奇心是必须具备的。这一点我觉得第一靠天然的敏感，但更重要的，肯定得靠训练。真正有天赋的人一定是善用自己的能力。善用自己的天赋，才能够称之为有天赋。

　　我笔下的人物都有原型，很多人问《是什么让我度过了黑夜》里那个写诗的人，那也是真实的，诗是我写的，但人是有原型的。有一次，一个天津的黑社会，现在已经被抓起来了。他第一次见到我，在北京日坛那边的一个饭馆，过来跟我聊两句，“霄峰我太喜欢你了”，他挟了一手包，典型的“黑社会模样”，带着大金链子，很庄重地把那个包放桌上，拉开，从里掏出一个小笔记本，“霄峰，其实我每天都写诗，我把我的诗念给你听”。写得很好。你就会发现人是很丰富的。

　　记者：那你怎么碰到的这个人呢？

　　李霄峰：很意外的。别人带我去吃饭，那个人是这个人的好朋友，他们俩是同学，发小。这种东西，如果你不出去走一走，不去跟人接触，你是碰不到的。你还是得去看看真实的人是怎么想的，怎么生活的。这个很重要。

　　其实，如果很深刻地反思我自己的话，我这样做还是想从别人身上找到跟自己一样的地方，就是你不想把自己变得那么不一样。你从别人身上找到跟你一样的东西的时候，你可能觉得安全感更多了一点。实际上是消除那种不安全感的很好的方式。

　　价值感从哪里来

　　“有一天坐在桌前看书，忽然听见轻微的一声响，一抬眼，看见家里一棵竹子的叶子黄了，掉落在地上，我那时想，一片叶子死了，有谁在乎呢，这些死亡每天都在发生，都隐含在我们经过的时间里，万物同生共醉，我并不比一片叶子更重要，想到这里，反而轻松了。”

　　记者：那你真是跟别人挺不一样。更多人是，特别害怕自己跟别人一样，老想找出来自己什么地方跟别人不一样，好像这样才能确立自己的价值。

　　李霄峰：我是这么看，每个人的价值感到最后是通过奉献去达到的，不是通过表现自己来达到的。这是我30岁之后的感受。如果拿写字来说，你投入到工作中去，去向别人呈现出来美感很好的一段故事，或者你确定一件事——当有一个人看到这篇短文、这个故事，或者这种气氛，他会有所触动，他可能那一天就会变得很高兴或者变得很伤感，或者想起了自己的过去，想起了一些比较温暖的东西，我觉得这个就是文字工作者非常大的一个幸福。我也希望将来能不断地把自己给消没了，能够最大程度地去让别人的心灵感动丰富。这是我内心的一个愿望。

　　我愿意说我是个文字工作者，电影工作者也是一样。我觉得这两个称呼是比较本质的。我觉得，作品肯定比人，比你这个作者更重要。

　　◎文∕本报记者　吴菲

　　（小标题下文字摘自李霄峰网络日志、微博）

　　◎李霄峰读者交流会

　　◎时间:9月16日15:30

　　◎地点:北京库布里克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