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学科： 把混沌变成明朗

　　夫妻店的写作生活是大换班

　　沈志华与李丹慧是学界著名的“夫妻店”，两人携手把冷战学科弄得有声有色，风生水起。《无奈的选择》只写到1959年，沈志华特意在书籍的尾页申明：“关于中苏同盟从建立到破裂的故事刚刚讲了一半，故事的后半部分由丹慧继续完成。”他替夫人预告，新书将在今年年中完稿。

　　记者惊奇于两人的合作方式，沈志华说：“我们时常争吵，同样的档案会有不同解读，就会经常交流。我对一些问题拿不准，就会跟她商量，包括一些提法、一些措辞。李丹慧文采好，比我词儿多。”问及李丹慧，她说：“沈志华逻辑性很强，文字一般吧，有时白话多一些，不是书面语言。”沈志华就笑道：“就是说不是那么文绉绉的。”

　　李丹慧称，两人写作生活是大换班，沈志华早睡早起，凌晨三四点起床写作，而她才刚刚入睡。李丹慧又担心地表示，沈志华做学问玩命，太用功。

　　《无奈的选择》早在2010年就写完了，为何拖到至今才出版？沈志华解释说，本来想等李丹慧同志的后半部一块出，结果等啊等，她老写不完。“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等《毛泽东年谱》出版，‘毛年谱’是很重要的档案资源，我就等待看看还有没有新材料，是不是会影响我对问题的看法和对过程的描述。但就这么等着耗着也不行，新观点就成了旧观点，干脆就先出吧。”

　　冷战史学者写文章

　　从来没有空发议论

　　沈志华一再强调，档案材料要基本掌握，有重要欠缺，书就很难写下去。多年前，他与李丹慧精心设计与苏联有关系的区域路线图，跑遍全国诸多档案馆。他说：“我们只说没去过的省份，就五个中部省区，河南、浙江、江西、安徽和宁夏。”历经风险搜集来的大量苏联档案已经成为各国学者研读的重点史料，他说：“有些课题，俄国人现在都找我要档案，因为我这里比较全。”

　　沈志华坦承，《无奈的选择》全书七十万字，十万字是注释，比例很大。他说：“我的原则是我要说的事情必须是有根据的。”他要求学生，博士论文论述的主体部分要靠档案文献支撑，七成必须是档案文献，三成是口述，背景或旁枝的资料可以转引。他告诫学生，没有档案你就不能做，这个题目你就别想。

　　沈志华颇引为自豪的是，从横向比较看，在中国能拿到国际舞台上，在国际学界能跟外国学者直接、平等对话的人文学科中，冷战史研究最为突出。他说：“大家研究的问题比较尖端，中国学者做得相当不错，特别注重多国档案，有特色。每次国际学界开会都要找中国学者，譬如谈阿尔及利亚问题、非洲问题、核武器问题等，我们就派人去参加。”

　　他描述道，我们开会的一项重要功能就是交换史料，大家讨论哪儿出了什么新材料，怎么怎么样。他说：“冷战史学者写文章，从来没有空发议论，都是讲具体历史过程中的如何建构，提出一些新鲜问题。”

　　自己每天早上一坐

　　在电脑前就激动不已

　　仔细一问，沈志华做学问的方法既传统又简单，也就是利用电脑做卡片，把所有认证可靠的史料做成卡片，严格按时间排序。“排列在一起就能判断，找到最初的史料来源，脑子里就要知道想写几个问题，譬如背景、政策、事件、结果等，把材料做完了，轮廓基本就出来了。你这本书的素材都出来了，原来混沌的故事就变得明朗了。”他形容自己每天早上一坐在电脑前就激动不已，就像做拼图游戏，拼错了就找问题。

　　沈志华的著作里有一种难得的“尺寸控”，对人的评价极其慎重而冷静，不像有的史著那样张扬，议论横飞。他说：“材料能够反映的，你就写出来，点到而止，我觉得就够了，不能再多了。我觉得历史学家必须是一个中立者，你才能客观判断，不能带情绪，一旦有情感，你把控的材料就会偏。”有的学者写东西情感陷得太深，讽刺挖苦，文字漂亮，爱激动下断语，他均不赞同这样写法，认为这恰是历史学家的大忌。

　　生活里、讲课中的沈志华是一个超级“说书人”，语言生动鲜活，但在著作中却极大克制了这种特长。他解释道：“讲课与写作是两种方式，写作要强调科学性，档案里怎么有的就怎么写，不能加一个字。而讲课要给人形象的东西，要感动人，要让人有兴趣去听，不能干巴巴地弄几条。”让学生惊奇的是，他上一学期的课从没拿过一张纸，最多带几张地图，所有内容全装在脑子里。他笑道：“我希望将来老师都能做到这一点，写文章认认真真地去写，课堂里要热热闹闹地去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