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想让孩子有个活命”

　　对话兰考民办收养所火灾当事人袁厉害———

　　河南兰考一民办收养所发生火灾，事故造成7名弃婴死亡。经过多方努力，5日深夜，新华社记者终于在一处宾馆见到了失火户主、长期收养弃婴和孤儿的“爱心妈妈”袁厉害。这也是事发至今，核心当事人首次出现在媒体面前。

　　40多岁的袁厉害身穿黑白条纹保暖衣，齐耳短发，身形较胖。尽管火灾已经过去了几十个小时，但她整个人看起来仍然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神情疲惫而消沉。

　　“我一头栽倒在那，眼都黑了”

　　问：发生火灾时，你当时在什么地方？得到消息后，第一反应是怎样的？

　　答：失火的时候，家里没有大人。我六点多起床，洗脸梳头，送孩子上学，然后顺道办点事。我在外面接到闺女电话，说咱家着火了。我就赶紧跑，往回赶。进门的时候，闺女、女婿还有好多邻居都在那救火呢。

　　问：到了现场，当时什么心情？

　　答：我一头栽倒在那，眼都黑了。后来110和一些救护人员都赶到了。火烧着，进也进不去，我从厨房里面拉出来一个。我看着火警抬出来一个大的，我发现个小的，还动着呢，我赶紧叫火警，也拉走了。后来又拉出来一个小雨，小雨后面是扎根。还有几个小的，因为天冷，我把他们放到床上，盖着被子，说回来给他们换尿不湿。那一会，我的脑子乱得很……

　　问：出事后，这两天是怎么想的？

　　答：火灾过后，政府临时把我安置到这家宾馆，但住到这里也是睡不着，两天没合眼。闭上眼，满脑子都是着火的场面。连烧死的孩子算在内，和我住在一起的将近20个。听说剩下的都被政府接走了，肯定安排得很好。出事到现在，我就见了3个孩子，好多都还没见。这些孩子一走，就跟拽我的心一样。

　　“这些年收养的孩子，连死带活，

　　加上送人，有100个左右”

　　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收养弃婴和孤儿的？这么些年一共收养了多少？

　　答：从1989年开始收养。我收养的小孩，大的有的都成家结婚了，小的有的脐带还没掉就送过来了。还有一些，是偷偷丢到我家门口就跑了。有的因为有病，养着养着就夭折了。这些年收养的孩子，连死带活，加上送人，有100个左右。

　　问：最初收养孩子是出于什么想法？

　　答：兰考是个穷县，没有福利院。我在县医院门口做生意，看着有些小孩生下来后，这个不要，那个也不要，很可怜。我就是想让孩子有个活命。要是扔到大街上，眼看着死了不心疼得慌吗？

　　问：你的收入来源怎么样？养孩子这么大的开销能承受吗？

　　答：以前我打烧饼，炸油条，那时候能挣钱，钱也金贵。具体开销多少，我不识字，也不记账，反正是挣着花着。有时遇到困难，政府也帮我。我去向政府要点钱，要点东西。

　　问：按照规定，家庭收养要办理好多手续，这方面的情况你了解吗？

　　答：我是个农村妇女，也不懂法律。就是看着孩子可怜，抱回家一点点养着。

　　问：有人说你借助收养弃婴赚钱，你知道吗？

　　答：我听说过这种说法。以前接受采访的时候，也被问过“卖小孩”的问题。当时我就说，如果我真是“卖小孩”，逮住了把我枪毙。还有说我骗低保啥的，我说你们谁要养活得比我好，我就把孩子给你。以前把孩子送人收养，我都不要他们的钱。

　　“小孩越拾越多，没地方，

　　只有一边拾着，一边送人”

　　问：政府部门对你收养孩子是什么态度？

　　答：兰考县没有儿童福利院，民政局经常帮助我。到了六一儿童节，局领导过来，给我送点米面油，给点钱。从2008年底，我一直跟政府有联系。中间也有些孩子移交给政府部门了。不依靠政府，自己实在照顾不过来。政府还给有的孩子上了户口，3年前还给部分孩子办了低保。

　　问：你的条件一直都不好，为什么不把孩子全部移交给政府呢？

　　答：我的力量确实不够，但要把孩子送走，心理上肯定舍不得。如果一下都接走，就跟抓我的心一样。再说，有的孩子大了，也不愿意走。这些孩子都不敢让他们知道是捡来的。一次，有个孩子听说自己是捡的，都气傻了。交给政府也好，只要不受罪，能经常让我看看。去年我实在招呼不了，就让开封市福利院接走一部分。

　　问：收养孩子这么多年，最难的时候啥样？

　　答：没房住的时候最难。1998年，当时我搭了一个砖头棚子，在那卖烧饼，大人孩子都住在里面。我做生意，小孩也不要啥，吃饱就妥啦。后来小孩越拾越多，没地方，只有一边拾着，一边送人。低保补助是这几年才有，但是不够花，一箱奶粉就得不少钱。低保的钱、人家捐的钱，都花到这上面了还不够。实在没钱了就到人家的店里面去赊一点，现在外面还欠着二三百块钱。

　　问：以后有啥打算，还会再继续收养吗？

　　答：要是有人把孩子扔到街上，眼看着被冻死，你说好看吗？只要我有一口气，以后遇到这样的孩子，还得管。新华社记者　张兴军

　　袁厉害突发重症

　　入院救治

　　1月5日晚10时多，袁厉害突发重症被紧急送往县人民医院住院急救。

　　当晚，袁厉害的血压升高到高压190，低压110。昨天一整天，袁厉害除了早上与媒体有过短暂交流后，情绪激动，之后基本上都处于半昏迷状态，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双眼紧闭。

　　昨天下午5时，院方再次对袁厉害的病情进行了检查，发现袁厉害的各项病理指标均不乐观。医生担心，以袁厉害目前的身体情况，如受到刺激，可能会导致脑血管破裂。

　　一直在救治现场的袁厉害的大儿子杜鹏也表示，母亲在事发后一直想不开。

　　昨天，来看望袁厉害的街坊、邻里络绎不绝。

　　针对人们关心的“为什么当地人长期是把病残儿童送到袁厉害家，而不是送到当地县救助站”的问题，昨天记者通过进一步采访确定，不是人们不想送，而是很长时期内无法送。

　　聂杰从1994年就来到兰考县救助站工作，目前为救助站站长。据他介绍，兰考县救助站的前身是1959年所建的收容站，2003年改建为救助站。按照民政部门的有关规定，收留的人员主要为成年流浪人员，兼收少量流浪儿童，但不收留弃婴。

　　聂杰表示，2011年9月之前，曾多次有人想把弃婴送来，但都被拒绝。2011年9月县民政局在救助站建立了“弃婴临时安置点”以后，才开始临时收留弃婴。之后，临时收留的弃婴也很快被送到了开封市福利院，或送给有收养资质的个人收养。救助站现有工作人员7人，所有人都是一人多职，不具备长期养育弃婴的能力。

　　文/本报记者　奚宇鸣

　　病榻上的袁厉害与看护她的嫂子

　　摄影/本报记者　奚宇鸣